与世界产生龃龉的必然发生

文：陶北司

夏天到来的时候，我就蜗居斗室，傍晚来临之前不踏进炽烈的阳光半步。每天窝在电脑前面，只吃早、晚两顿饭，不间歇的喝水，尿频似的上厕所，但依然觉得狂渴不已。只待夕阳的最后一丝亮光掩进了学校西面的那段连绵不绝的山里，才套上T恤，继而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就响彻在无人空寂的楼道里，以高温退去后特有的舒适心情溜达一圈后，抱回半只西瓜，啃的连腮上都沾了瓜子时，才感觉透了口气。

但这些都是我幻想中的生活。

此刻，我站在暑气蒸腾的站牌下面，等着一辆完全不同于77或105路的公交车。去年暑假的这些片段竟如隔三秋一样的记忆久远，或像一群渐行渐远的背影，偶尔有一个回眸一瞥，牵动了既清新又模糊、既锐又钝的痛楚。才一年而已，很多事情令你疑惑，令你愤恨，令你悲痛欲绝，但都像《返老还童》那个领着本杰明去嫖妓的狂放船长说的一样：很多事情发生了，我们可以疯，可以怪命运，怨天骂地，但到最后，我们还是要放手，顺其自然。

这就是所谓的惯性？一个朋友说：“十六岁的时候想自己为什么活着，答案是惯性。我想大多数人活着都是因为惯性：既生之，则长之，老之，直到自然或非自然地死去。但现在我觉得自己的惯性消失了，我必须为自己找继续活下去的理由。”看了这些，我相信我触摸到了这段话里一些像针尖一样硬、锐的东西，并由此更加怀念无锡，怀念离开一年的学校。

操蛋的是，在我离开那里之前，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那个人也是我。迫不及待的走了，甚至带着鄙夷。人不傻B枉少年，无知的我就像个露着屁股爬树的猴子。但转过头来想想，或许现在我买张票回了学校，对这种无所适从的心态也无济于事。说到底，我怀念的不是某个地方，也不是某个人，而是他们带来的温存。上学不用忍耐，不用考虑生存，从记事起的二十几年都在学校里度过，那里注定以前是我不想出去的堡垒，现在和以后是我摆脱不掉的阴影。

公交车还没来，我开始想麦子，把昨晚、今早的事像捣浆糊一样在脑里搅一遍，结论是现在的自己越来越懦弱，越来越孙子。捍卫荣誉与鼓起勇气，这回事我爸就没教过，我不知道在他目前将近五十年的生涯里，做过的令我觉得最有气势的事是什么，或许是在我小的时候打我。

当公车在我面前刹住的时候，我才意识到在这一瞬间脑子里产生了什么念头，这些念头以前或多或少的也曾出现，至于为什么现在能如此清晰的逐字逐句冒出来，我不得而知，是支撑不住的表现吧，这还真叫人绝望。

每当停在一站，公交车的前后两个门在打开的一刹那就挤满了人。从高高的车后座上看去，他们伸着手的动作像是一群缺氧的鱼，而坐在车上的人无不是一脸冷漠，他们或许是无暇关注别人，也或许是根本就意识不到他在上车之前，也是同样的围在门口张着手努力扒住门框借以挤进去。

我仿佛看到波、杨琦他们，抱着手远远在站台上，他们永远不会在这之列。他们的笑容荡漾在嘴角，青春的光影灿烂无比。长久以来他们让我怀疑我们是生来就在一起，不然怎么会一相识即能意会，各奔东西也不会陌生。尽管身边转过身的背影都渐行渐远，但他们弹奏出来的音符却不会随风而逝。想起这些，我很怕自己像一些矫情的写手们喜欢说的那样：在那一瞬间我悲伤的不能自己，幡然醒悟时已是泪流满面。

就这样看着车外发呆，身边那位穿黑色制服的美女职员也没能让我分神。但周围男人们的视线却不断扰乱我的思绪。他们或接车的颠簸转过头来斜看一眼，或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，美女职员浑然不觉。我瞬间气愤异常，不是因为鄙视这样的行径，而是因为世间那么多事物，上天赋予她美好，为什么不顺便造就一个只有这些美好可以出入的地方，却把她们抛向最擅长孕育丑恶的人世，去凌辱，去践踏。

但这只是数不清的无奈之事中的小小一件，你能亲身经历的荒诞远不只此。但凡能够清醒认识到这些荒谬的人，到了一定时间，与这个世界产生龃龉也就是自然而然，必然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