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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水里的日记

推荐本文章 | 点击进入《大学风 第44期2010-05-13 来源:大学风 第44期  点击:2303  推荐:2
放假了,室友们终于都陆续回家了,我闷在寝室里写诗。安安静静的一个人,听许巍的音乐,读海子的诗歌,那些人都走了,现在我可以弹吉他可以写诗。或者一整天把门窗都关上,静思默想或者取来小台灯,借着温柔的光写诗;或者跑到阳台上吼一嗓子,弹一整天的吉他。没有人来喊我去上课,也没有人说我歌声太难听——享受大学以来从来没有的自由,还真他妈的有些不适应。
窗外又是一场突然死去的雨水。大西南的雨水把成都抱在怀里,成都把我抱在怀里。像一个坐在水坛子边哭泣的女人,她伸长赤裸的手臂搂住我的脖子,亲昵得差一点把我勒死!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走走停停,看一看周围的风景;坐在黄昏时的阳台上,看人群像夕阳一样绽放。这些日子,我已经很少说话了,甚至忘记了自身所拥有的说话的功能,以前该说的都说了,现在是坐下来算账的时候了。
我继续写诗,在大学校园,我的悲伤像孤独的青蛇四处游弋,寻找孤独的白蛇。它们把我凝成一根伤痕累累的绳子,打成一个个死结,挂在雨季的太阳上。我常常沉醉夜晚,摸黑在白纸上疯狂的抒写文字,这些情绪的火山口,准时在凌晨的悬崖处喷发。
黄昏早已被群山收割,我内心的荒凉被文字收割,满地的青稞粮食,颓废、零落,堆成了一座座坟墓,在月光下鲜明,阴冷,绝望,十万座坟墓轰然拔地而起奔向北方的故乡。
 
2
我是多么地向往幸福,我想告诉每一个人,说我还是个孩子,有的时候会撒娇,但是它却会得罪人。我想加入他们,和他们一起围在榕树下生活,舞蹈、唱歌。我愿意从荒凉的山冈下走下来,与“众人齐集河畔/高声歌唱生活”。
我实在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,甚至脱离群众,成为众矢之的,或者称之为“反革命分子”。我已经足够忧伤,再也无法承担更多的重量。我是多么的向往幸福,我想给每一个女孩写首情诗,大胆的说出我的孤独,以至于在春天我脚踏土地满怀欣喜,它们仿佛在说“以诗歌的名义,我必须收获爱情!”
我愿意走出黑暗的房间,带上诗歌和水,奔走在春天的阳光里。我愿意和你握手,感受你的温暖,以及触摸你的悲伤;我愿意与人们共进晚餐,观察每一人的模样,吐出鱼刺,我愿意带着一个姑娘去田野里吃野草莓。
是的,这些我统统愿意,我愿意把自己交给爱我的每一个人。我爱你们,也爱自己。真的。
 
3
最近老是大晴天,我的《雨的悲伤——组诗100首》已经写不下去了。我祈求一场雨水,让悲伤继续。我对雨水保有特殊的感情,“雨是一生的过错/雨是悲欢离合”,潮湿的往事,发霉的信件,彻底的放纵自己,成为雨水里一只叫喊天地的孤雁。喜欢淋雨,甚至我都有从不打伞的习惯(这些年因此还省下了不少买伞钱),以至于经常在雨天拒绝了别人的热心帮助,在听见了“我喜欢淋雨”之后,人家一定会认为我是疯子。曾经一个女孩对我说,喜欢淋雨的人都是忧伤的孩子,在雨水里找到回家的感觉。在我心中,黄昏和雨水一直都是神圣的时刻,是最接近灵魂和上帝的时刻。有时候,我喜欢躲在一棵榕树下读书,秋雨潇潇,晚风拂面,“黄昏总是怀有一种延缓的情绪/如何解释一个诗人——乘着大风登上天堂/我想我仍是悲伤的”,总是会在此时得到神祇或者命运的某种暗示。或者干脆躺在田野里,素面朝天,睁着眼睛看雨水从天而降势不可挡,痛快淋漓的交出自己。都不在乎了,让该来的来,让该走的走,就这样了,也没办法了。
 
4
我可以向世界宣布了吗?上帝,到时候了吧!你他妈的不要太过分,别逼老子!怎么了,我怎么为她写不出诗歌?这些爱情的花瓣真的完全凋谢了吗?那一年你们尽情开放,在社会主义那红灿灿的屁股上,然后陨落?我支付了这么多昂贵的代价,如今早已亏空了?我心中到底还存在着什么,还有多少关于爱情的想象?我想我应该清算一下吧,至少要认识自己。我怎么向她交代了?我甚至怀疑自己,到底是怎么了,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吗?她给了我太多的感动和想象,至少开始相信生活,那么一丁点的幸福,使我不至于那么绝望,在我走到悬崖的边缘的时候,她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,那么温暖那么美丽的声音,像一朵小花在悬崖上悄悄绽放。我然后回头看她,她在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着我笑,那么美丽的女子,洁白的裙裾随风飞扬,牵动我灵魂的还有那秀颀的长发,给我太多关于明天的想象。我回来了,开始相信她,至少我们的接触,排除情欲的东西,她的手是那么的温暖和柔软,我太过于敏感了。上帝,你终于把手伸出来了,是来给我指引幸福的天堂,还是阴谋的地狱?至少我感觉到了,温暖和力量,像一个虚构的“家”字,哪怕是骗局。还有一些日子可以挥霍,安静下来吧,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。原来我竟是如此的热爱生活。
 
5
我想带你去结婚,亲爱的,在国庆节这个皆大欢喜的日子里,广场上鲜花开放,人们都穿上美丽的盛装,变换着不同的语言赞美祖国。载歌载舞,小鸟们也开始放开喉咙歌唱扔了旧家谱,“我生在旧社会,长在红旗下”!多么伟大的时代,多么自豪的时光!亲爱的,可是我没有路费,去天安门广场也会遇到路障,我实在没有办法加入狂欢的人群亲爱的,我只有一个卑微的想法——我想带你去结婚。就在国庆节,起爱的,我决定把自己出售给你,不交给祖国却交给你。我想带你去走红地毯,看你穿性感的连衣裙,长头发和五星红旗一样迎风飘扬;踩着从天安门城楼里铺出来的红地毯走向我们的纪念碑——让祖国赞美我们的爱情永垂不朽!亲爱的,就在天安门,我们在五十六个民族的面前交换戒指,请三军检阅婚礼上滚烫的肉体以及我们健康的青春!请我的老乡胡主席做婚礼的见证人,我宣布:“为了伟大的祖国,你必须爱我!”
这一天我不敢大声张扬,因为这好像是一个耻辱的想法。我不敢出门碰见那些热血沸腾的人民群众也不敢说出我的荒谬想法,我实在害怕被他们给砸死!可是亲爱的,这真的就是我对你最真实的想法。因为你知道我的,我曾经也以爱你的方式爱过我的祖国——“向祖国表达红心的时候到了,亲爱的,就在国庆节,不等了,我想带你去结婚!”
 
6
总是有风,那么多那么多的风,柔软的,温柔的,小心翼翼的,她们在这个清晨升起的幻影,总是可以带给我崭新的感动。
我再次遇见她们,仿佛一群群追逐自由的孩子,落在我的怀里,寻觅安慰;又仿佛是羞涩的姑娘,对我展开离别时的笑颜。我再也不会遇见她们了——我的旧情人啊,渐行渐远了啊,和美丽的蒲公英一样,被一群群风俘虏到天涯。“无论我如何追索/年轻的你只云烟掠过/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浅/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”。
再见了啊,远方的人,就是永远也不会再见了。我们都已经学会了生活,在两个没有彼此的世界里。在这些日子里,我试着通过你留下的信件寻找你,再次回到万水千山的18岁那一年,听见在黄昏下的麦地上一个男孩年少轻狂的誓言:“来世我一定是风,在一个黄昏抱着你私奔!”
秋雨过后,我突然感到一丝寒冷,温暖的银杏树叶代替她的白毛衣给我慰安。我一路走来,收集了这些露水,一捆捆的爱情——她们带给我寒冷。没有丝毫的温情,秋已来临?我开始静下来,关注一片叶子和我爱的那个人。
那些风找到我,把我抱在怀里,举到天空,像秋后的一枚银杏树叶在空中飞舞盘旋,与飞鸟擦肩而过,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。我应该是羞涩的,我从未试过飞翔,远离大地,加入鸟儿的行列。 “而明亮的飞鸟飞着/在地上没有根”(聂鲁达《孤独》),仿佛一只鸟儿的飞翔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找温暖的坟墓。
诗歌从怀抱里挣扎而出,和落叶起舞。秋天啊,我通过风找到自己的灵魂;我最接近灵魂,当我触碰死亡。
总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风,那么多那么多的亲人,那么多那么多的爱情……
 
7
那是从天堂里吹来的风吧,带来你的幻影,是你吗,多年前失散的女子?那时候我没有抓住你忧郁的背影和嵌入年轮深深的美丽面容。
是你吗,从天堂里吹来的风,让我如何去辨认你和我自己?多年之后仅仅是从回忆之井打捞的一封封信件,足以构成了你?你的白毛衣呢,在北方的冬天如何穿越漫天风雪?如果我回去了,是否还可以借着月光遥望你寂寞的窗台上,晚风中摇曳多姿的倩影?那时候啊,你的长发把我栓死在一棵银杏树上。啊——都一一远去了,这些关于你的记忆逐渐下沉,在一个夜晚接近灵魂。对,你的名字,轻叩蓝色玻璃窗的,一定是你的名字,别离后像一枚致命的纽扣别在我的胸口。
你成为往事的奠基人,在我的一生,你来去自如,像一枚书签嵌入我的肉体,别在回忆之门。一个个夜晚,华灯初上,音乐环绕,你走出来与我轻歌曼舞,然后饮鸩而亡。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,如果见面,忧郁的女子,你是否会再次赠与我你的名字——这是我唯一的祈求,可以收藏你的名字,像一束枝头晶莹的红山楂,在我的一生酸涩的荡漾开来。
我曾经祈求上帝,“如果你已经不爱我了,就请转告另一个人爱我吧”,于是你来了,在一个初秋的早上,你在我经过的玫瑰花园,抱着一捆捆露水的时候遇见了你。爱情,你在那个秋天突然走来,莞尔一笑,倾倒我的一生。我该怎么解释自己呢?心中的窃喜如春草萌动鲜花吐蕊,我把诗歌赠与爱情,然后坐在枝头贪婪地看顾紫葡萄和红石榴。忽然在一个黄昏,晚风吹来,这些果实就瞬间化为远走的云彩,这些叶子就迎风熄灭了。我坐在枝头哭泣,然后写下痛苦的诗句:“灯说灭就灭了/你说走就走了。”
我知道你消失在一片草地上,那些青草遮住了我的眼睛,它们妄图长到天边,试图隐藏你,或者指引我误入歧途陷入罗网。从此以后,一个永恒的黄昏横亘在我的肉体里,反复的新鲜着,还有那一句句独卧病榻的“我爱你”。“我喜欢你”,或者“我爱你”,这些都无法扣醒你紧闭的门窗,也不能拯救我锈迹斑斑的青春。我已经找不到你了,我像个孩子一样坐在草地上哭泣,等待秋天的收割。爱情走了,命运重新回来代替。
我必须回来了,一点一点地老去,一截一截地丧失自己,被岁月剥蚀新鲜感,回到自己的位置,作茧自缚,在这个时代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孤芳自赏,为动物园谋取足够的利润。再见,爱情!再见,失散多年的女子!那一日天堂的风引领我回到山上,搭起小草房隐居,我爱恋的那一只夜莺已经不再歌唱。夜莺,夜莺,你已经不再歌唱。
 
8
黄昏时大雨落下。森林拔地而起,伸长着舌头吞噬雨水。长出大脑袋的鸟群眨着眼睛,窥视阳台里的动静。十棵银杏树静止不动,戎装待发,像上帝的十根手指,准备投奔人间。
远处的田野所升起的温暖将包裹孤独的砍柴人。在雨水的追赶下匆忙投宿一棵榕树,众兄弟开始诵读诗歌。远山更远了,仿佛一排排模糊的往事,落在我的怀里。渐行渐远,在一场致命的雨水里,信件开始发霉,连同她纤瘦的背影。
北方的故乡,高粱低头,芦苇吐翠,知命鸟飞过了爷爷的坟墓。祭拜的人已经远走了,野草代替我在雨水里哭泣。谷仓里的粮食足够安全时,父亲开始远走他乡,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工地上恢复久违的活力。
我坐在窗前,背对着一棵仙人掌,怀抱一捆捆冰凉的雨水,我开始关注一片叶子和我爱的那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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