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遥远的距离，是一个地球两个城市

一

我朋友的外婆有三个女儿，其中有两个，也就是我朋友的二姨和三姨，很早就移民到了加拿大。我的朋友，她从小在西安长大；她的表弟，从小在多伦多长大。在他即将进入大学的这个暑假，他回国来找我的朋友他的表姐玩，他希望他的表姐能在这个夏天也去一趟多伦多，可是他不知道，他表姐我朋友却怎么也去不了。

我朋友只是西安一家银行的小员工，毕业三年来并没有特别多的存款，而去多伦多，除了邀请信等复杂手续之外，还需要5到10万的存款证明。她拿不出来，她弟也明白不了。她弟说多伦多的年轻人从来没有储蓄的习惯，他们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钱存入银行，首先因为金融危机他们已经不再信任银行，其次他们觉得把每个月的收入全部奉献给自己美好的今天，有什么不好？

我朋友的男朋友是一名军人，作为国家的高职公务人员，他拿得出5到10万的存款证明，可是我朋友却告诉她的弟弟，军人是不能出国的。她弟再次明白不了，多伦多的军人为什么就可以出国？他们也是加拿大的合法公民，享有任何公民可以享用的一切权利，他们出国旅行也是为了保障自己生活的愉悦性，他们身在别国他乡依然不会更改他们保家卫国的赤子之心。

我的朋友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弟解释，她最后说，这就是多伦多，这就是西安，这就是两个城市不同的故事。

 

二

我妹在筹划去英国的时候，正值中国甲流盛行，那时候的西安每天弥漫着乌云一般的阴影。前一天我的教师朋友因为他的学生高烧不退而被学校勒令全班休学，后一天我还在读研的朋友因为一个同学连续咳嗽，全楼都被隔离观察。

这时候我妹来到了谢菲尔德。在中国健康无恙的她来到谢菲尔德的第二天就高烧不退连续咳嗽，她哭着给我打电话，说她想回家，说她害怕。

我说，去医院看看再说吧。

我没敢把这事儿告诉我家人，怕他们担心。终于等到第二天我妹的电话，我问她，医院的诊断结果怎样？

她说，就是甲流。

我问她，那怎么办？是不是要被隔离？

她说，不用，医生给我吃了药，然后让我回家睡觉。

我说，这么随性？

然后又过了一天，我妹再次给我打电话，告诉我她高烧已退。她说在谢菲尔德大家都觉得甲流不过是一种病而已，得病了进医院看医生，然后吃药打针睡觉，没什么大不了。任何病都会引发并发症，普通感冒都会致死——可是谢菲尔德的人们从来没有害怕过感冒，可是西安的我们却每天在流言蜚语中三人成虎心惊胆颤。

我反驳她，那是因为谢菲尔德人一有病就去医院看病了，而西安人早就习惯了小病自己扛，大病买点药，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。

我妹说，这就是谢菲尔德，这就是西安，这就是两个城市不同的故事。

 

三

今天我另一个朋友要回新加坡了。她毕业后在西安找了一个工作，拿着不多不少的工资，过着不温不火的生活，想着不远不近的未来。终于有一天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，她去了新加坡，找到了一份旅行社的工作。十一请年假回国，今天即将回去。

她打电话问我，她能不能在西安买一套房？按照她如今在新加坡的薪水应该供得起。

我告诉她，西安的住房是有限购令的，你买不了。

她说她其实可以在新加坡买房的，新加坡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买得起房，首付最多4万新币，郊区更便宜，而且因为城市交通极其便利，郊区住宅在生活上也不会有任何不便。

我说，巴厘岛罗威那4卧2浴的私人别墅，只要10万美元；新西兰福克星4卧2浴的小洋房，只要12万美元；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德尼利昆5卧3浴的房子，只要14万美元；可是中国北京郊县哑叭河村60平方米的毛坯房，就要16万美元。

她说她还是想有朝一日能回到西安生活，叶落归根，狐死首丘，她只能继续在新加坡赚钱存钱，然后有一天能在西安买得起一套小居室房屋。

我知道，她的现在在新加坡，她的未来在西安，这只是两个城市，不同的故事。

 

四

我的亲人，我很多的朋友，他们都在国外，可是他们没有一刻不想回来。

我们都知道，我们在中国，陕西，西安过着怎样的生活。

我们一大早起床，买根地沟油炸出的油条，吃个苏丹红染色的咸蛋，喝杯富含三聚氰胺的牛奶。当法国人春天上班，夏天度假，秋天罢工，冬天过节的时候，我们一年四季工作，不度假不享乐不仰望上帝的窗户，只为了加上父母一生的积蓄，有天能住上世界上最贵的楼房。

当然，最贵的楼房不见得能承受最轻微的地震；最轻微的地震不见得能窥见最良好的秩序；最良好的秩序不见得能保护到最天真的儿童。

但是我们都说，不论是多伦多，谢菲尔德还是新加坡，我们今后都会回到西安生活。因为我们知道，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距离，其实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。

现在我们看到了距离，明白了距离，虽此刻还不能天涯咫尺解决距离，但是有一天，我们会告诉我们的孩子，有一天，当你长大了，你要学会独立思考，别人家说国外好你就觉得国外好，人家说中国棒你就闭关锁国夜郎自大。

我们会告诉他从前有个大思想家，叫王阳明，他说，无事时固是独知，有事时亦是独知。此独知处便是诚的萌芽，此处不论是善念恶念，更无虚假，一是百是，一错百错。

看到别人的真好，便真心去学习他们的好，看到别人的假好，就走自己的路，然后，让别人谩骂去吧。

文/张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