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决

当苍雪覆盖了荒芜的上坡，白色混沌了视线残缺的空格。仿佛错失了一季。冬天在白色的衬衫衣领下安静的沉睡。

我站在这里，听着雪花落满肩头的声音。落拓的影子映出浅浅的痕迹。

他走过来，为我披了一件貂裘，寒意顿时减弱了几分，毛绒的质感，以及钝去的温暖。

他拍了拍我的肩，样子像失散多年的好友，今又故地重逢。

“陪我下一局棋，如何？”

坐罢，一盏茶倾上，茶叶翻卷，升腾，最终沉淀杯底，液体如同琥珀般剔透，热腾腾的雾气弥漫，掩藏了谁的惶恐。

取棋，落定，他的脸上始终是自行从容的笑。

“两位客官真有雅致，这么冷的天还到这里来下棋。交情应该很好吧。”

小二倒茶时如是说道。

我们抬头相视，彼此间心照不宣。

他，南安城的王，而我，是北零城的王。

他们的军队，正与我们北零城在数千里外打着最后一战。

若不说，很难让人知道我们是敌人，而且是——死敌。

“该你了。”他说，他的手上此时正捧着一杯精致的茶盏，几秒钟的犹豫后，我定下了自己的棋子。

“下棋的时候，心神不宁可不好啊。”他笑的清浅从容，黑色的棋子应声落下。

刹那间，我仿佛听到了几千里外，有什么断裂的声音，火光冲天。那些死去的精魂与纷飞的白雪在空中不停的旋转，一如这杯中的茶。

落下的棋子死死地卡住了黑棋的路，这一步走的干脆而又决绝。

像是杀了一个回马枪，侧身一转躲过了敌人的利剑，从地上抬起长矛，击中了咽喉，落马倒下。大地上仿佛一朵巨大的盛开的血莲花。

“你看，下棋不就如同战场吗，一棋落下，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。”他的左手摩挲着一颗黑色的棋子。泰然而淡若。

“既然我们在打一场战，那么远在潜力的他们又在做什么呢？”

“他们？只不过是我们的手上的棋子罢了。”

 

杀，杀，杀。冲天而起的火光，映亮了所有人的脸。狼烟四起，却不见有救援的军队，只能背水一战，青白色的铠甲在大地上泛着雪光，我听到忠烈马悲哀的嚎叫传到了千里的云霄之上。

南岸手上拿着的那颗白色棋子显得十分的耀眼，他举起来，仿佛在窥视一个多年的珍宝。然后像是自言自语的发问：“怎么，计划有漏洞啦？”

“适当的牺牲是有必要的。”我摆下棋子，抬起头看着他。“南安，该你了。”

昔日的城墙如今已经千疮百孔，破败的旗子倒在一旁，饮一壶酒，未想归家。

八百里分麾下炙。五十弦翻塞外声，沙场秋点兵。

北风把战袍吹的猎猎作响，孤寂而又廖阔。

将军大喊一声追，千军万马，横扫而过。拉开了饱满的弓，吹响了号角，嘹亮而又坚定。

“北零。”他依旧笑着，自己给自己添了一壶茶，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，北零。

“多年不见，你的棋艺又长进了不少，但，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？”

“什么。。。。。。”

忽然闻过一声马蹄，，一小卒跪在我面前说，王，北零城已失陷。

什么？。。。。我拔下那小卒腰中的剑向南安刺去。他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喝茶，样子悠闲地像一只狡猾的狐狸。他左手一翻，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支剑，面容忽然严肃起来。

他说，北零，这就是你的失败所在，有一句古话，棋如人生。但人生并未如棋，你在棋中赢了，并未在人生中会赢，相反，你在棋中输了，并未在人生中就会输。下棋的时候，你必须如面对人生一样的面对它，但是，在你人生中，却不能如下棋般来面对人生。因为棋下输了，可以再来，而人生不可以。北零，你的致命错误就是将两者混为一谈。

手指间忽然失去了力量，长剑应声而落。

原来，我彻头彻地的犯了一个大错误。

“北零。”南岸的声线突然间柔和下来，他看着我说，“北零，回来吧，前几步你已经走错了，当年因为你的倔强离开南安城，现在也应该回来了。”

我的喉咙翻滚了一下，轻轻吐出一个字，哥。

他拍了拍我的肩，对我说，我们再下一局棋，如何？

我点头，说好。